【恒春半島水稻土喬木複染】

恒春半島祖傳的及地方土產的水稻土喬木複染，非常特殊，是當地望族在清代渡臺之初，伴隨港口茶來臺移墾的刺格染布，是值得一探究竟的地方民俗與文化資産。技藝上包括剥樹皮、搗碎樹仁或實仁，然後熱煮以及後續的濫泥複染，施作難度尚屬中等，經此染製耐髒耐久用的暗色織品。

單寧染料是植物染的大宗，木質富含單寧(tannin)的喬木(arbor)植物，技術上，結合其他植物、礦物類、或動物性染料的複染工項，尤其是水稻土的田泥與單寧染料進行複染，是臺灣鄉土社會的染布古法。植物泥染的好處多多，有北埔羅涣元師傅按照祖傳舊例，植物染後再經泥染，可避免退色，層次豐富的複染就算退色，也很好看；有的是《物理小識》(1643)以及美濃九芎林與國境之南的恒春半島，在耆老所述的染布民俗上，强力推薦樹皮泥染，可免花布壞色及增加色澤層次；此外在機能上，田野調查見聞的植物染色，及植物中的單寧與伴隨的膠質，又經泥染，確實有助織品材質更爲堅固耐用。

染色所適用的植物，誠如《康熙字典》所稱僅限數量有限，且合乎傳統染作的桅茜之屬，所以並非任何植物都能染色：「染：《説文》以繒彩爲色。从水，水者所以染；从木，木者桅茜之屬；从九，九者染之數也」。

環顧東亞各國原生的染料植物，其實不缺，直至十五世紀大航海時代(Age of Discovery)以來，受到貿易與文化交流的雙重驅使，開啓區域之間的技術傳播乃至引進外來的染料植物。諸如琉球王國時(1429-1879)，自海外引進織染技術及新品項的染料植物，有的是外來種，有的是原生植物再利用。這樣用於染色的歷史，在臺灣亦是如此。

舉凡風土之間，有用於染布的槐藍、山藍、柚木及恒春半島的刺格公，或經濟作物取向的染料植物栽培，所引進的墨水樹、蘇木、胭脂樹，皆屬外來種植物(exotic plants)。

此外，《台灣外來種植物的現況》(2009)引述晚近報導的「染料植物」，數量與品項，皆超出過往經驗，如文中引用《台灣植物染》有板栗等二十三種之多；《台灣天然染色事典(續)》有小葉南洋杉等十六種的外來種染料植物品項。又從移民帶來的外來種，檢視臺灣的偶發及歸化物種，是從十九世紀開始迅速累加，持續至二戰後移民潮的十年間，更是大幅增加，這些移民帶來的外來種植物，近乎一半是豆科、菊科及禾本科等物種，其中如極爲常見的豆科之田菁(IndianSesbania)或銀合歡(Leucaenaleucocephala）、菊科咸豐草(Bidenspilosa) 或菊花(Chrysanthemum)、又名牧草的菉草( Arthraxon)等為例的外來種植物，據臺灣古籍及鄉土染色的師傅説法，皆未見用於染布的依據；但近人若想嘗試的拿來下水染布，未嘗不可，肯定或多或少會有顔色。 

上述晚近著述所見的大量「染料植物」，相對多數並非民藝流傳物，又無師承技藝，而且大都僅是能滲出顔色的植物而已。基於幾乎任何有顔色的植物，就連淺色汁液的植物，舉凡刺格公、香蕉或《臺灣に於ける有用植物》所記的檳榔子，都能染布著色，據此對於傳聞能滲出顔色的衆多植物，攏統的定義爲可染植物即可；相形之下，專業上，具備染整傳承與其染料技術的有用植物(Useful plants)，包括需經特殊加工且附加價值高因而刻意栽培，又稱商用作物、貿易作物或工藝作物的特用作物(industrial crops)，尤其是耆老及在古籍中，强調特用於染色者，應有所區隔的稱之「染料植物」或「染色用的特用植物」。

臺灣鄉土間很多的喬木植物，取其含高丹寧的樹仁或樹皮等木質部分，給予切碎、加水攪拌及搓揉後，再經出汁爲染料，成爲用於植物泥染的有用植物。

在恒春半島的深山及珊瑚礁上，在清末以及隨後的日本殖民時期，廣泛在半島栽培的染黑植物，據報導有刺格公、柘樹、魯花樹等三種喬木。這三種有長刺，且有當地福佬話所稱「樹格」汁液的木本植物，外觀特徵與染整技術的描述近似，俗名上通稱的關鍵字爲「刺格」。

第一種，是棕黑色的樹幹至纏籐，繁生粗枝長刺，學名「蒙大拿柿」(Diospyros montana)或英文中譯「山柿」(Mountain Persimmon)，民俗上永靖則稱「摩孤洛」(mokuloh)、船帆石認爲是日本植物名稱的「婁估偶」(lokuok) 、滿州又稱「刺仔樹」或在茶山、大灣與大溪稱之的「刺格公」，葉面有短毛，像極柿子的小球果近三公分，樹仁汁液的染黑能力可謂超群絶倫，是恒春半島染布上色的有刺植物之最；第二種，葉形厚實的柘樹(Maclura cochinchinensis)，俗稱「刺仔格」或稱「白刺仔」，光滑老幹有縱向紋理，淺灰色且生刺，有如荔枝且多丹色的肉质聚花果，約二公分，樹幹的根部剁片熱煮出汁，鄉土間亦用於染布；第三種，地方耆老無一例外的宣稱，絶對不能染布，其實是極爲不易出色，具有相對較短細刺，球型小漿果不到一公分大小，據此以資區隔的「魯花樹」(Oldham Scolopia)。

此外，美濃廣興俗稱「船底樹」（son11 dai31 su55）或「柚木」的柚木樹皮，或傳聞可染紅色的柚木染劑亦稱「紅花米」（fung55 fad2 mi24），又基於染色有如紅色印泥，在萬巒稱之「印仔樹」，或卑南鄉高頂山日語稱柚木「チーク」爲「胭脂木」；時至光復初期的大肚山，山腰遍植的四十年樹齡的相思樹，以俗稱「香絲仔皮」的粗幹樹皮，或是向海可防風襲的木麻黄(Casuarina equisetifolia)；新竹北埔秋季快熟前的半紅柿果、客話稱之「瓊仔樹」的烏臼(Sapium sebiferum)青葉以及北海岸金山報導的薯莨；恒春地區尚有葉圓且果實頗大的大果藤榕(Ficus punctata)等，在上述喬木植物及富含丹寧的刺格公、柘樹與魯花樹、柚木、相思樹、木麻黄、柿果、烏臼、薯莨、大果藤榕等，據耆老説法在初步染色之後，加諸田泥複染，可免掉色。

上述木質植物的染布應用，據地方耆老及師傅經歷過的染布經驗，方法相當，可先經煮染或冷染出汁，染色曬布；然後，再以别稱灰色低地土的水稻土 (paddy Soil) ，施作二次染色的泥染複染，提升染色效果及强固織品。

染布在染色之外，木質植物染料的膠質，能讓布匹堅挺耐久用，且具防水作用，裁縫時有利於布面裁剪、毛邊修剪、手縫與裁縫機車縫的施作。尤其，刺格公、柿果、大果藤榕、薯莨及烏臼等膠質豐富的染料植物，在風土之間，常見在植物染後，再加諸泥染的複染操作，用於染布、染網與染帆。此外，恒春薯莨産地的滿州深山，經年累月的過度開採，致使光復之後，已罕見足以染色的大顆薯莨，而改用圈養的猪隻鮮血，藉其著色能力與豐富的膠質，替代薯莨。

註：引用及報導人資料待補。左及中上：刺格公；中下：柘樹；右上：刺格公的山柿果；右下：老鄉長尤欽榮訪談。